寻芳16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都没有再说话。直到负责遣散百姓的少年们回来。
少年人心直口快，见孟瑶眼眶发红，纷纷开口询问：“孟瑶，怎么了怎么了？”还有半句话谁也不敢说：“你是不是被泽芜君骂了啊？”
蓝曦臣沉默着，他现在实在不想说什么。上次有这样的心情，还是他错杀了金光瑶后面对叔父的质问之时。
孟瑶平复了一下心情，勉强扬起个笑，回道：“我刚才想瞒着泽芜君一个人下水去看看，结果被逮了个正着，这不，被骂了。泽芜君，非常抱歉。”
众少年大惊，连忙一拥而上，把他围在中间：“你不要命啦，幸好泽芜君发现了，不然还不知道怎么办呢。”“孟瑶，你怎么冒冒失失的啊。”“你怎么回事啊？”
经过这么一波，众少年与孟瑶的关系居然更好了。
其实很好理解，在他们心中，孟瑶和自己差不多大甚至可能更小，却学识渊博，布局周详，面面俱到，实在不像个少年人，于是心里难免有距离感。如今，却发现这人也会偷偷背着长辈干些胆大包天的事，而且，也怕长辈责骂，距离感便一下子淡漠了，只觉更加亲切。
蓝曦臣在心中苦笑了起来。
“你道什么歉呢？该道歉的人明明是我。不愿意面对事实的是我，不愿意说话的人是我，要你那么难受还要找理由圆过去的人是我。你道什么歉呢？”
他心里发苦，忍不住想道。
好像不论前世还是今生，阿瑶永远都是这么体贴，这么……委曲求全……
“好了好了，我没事了。”孟瑶笑着对那些江家少年道。
“对了对了，”一个少年突然想起来，告诉孟瑶，“之前你要我们问的问题，幸存的渔民们给答案了，说来也奇怪，只要有被淹死的人，水位就会暂时停止下降。”
“看样子我的猜测是对的。”孟瑶并不意外地点了点头。
“现在烦请泽芜君围西湖布下结界，千万不要给那精怪逃跑的时机，布好结界后，就请各位公子合力维持住结界了，八个方位各站一人，其余人随机应变，保证结界稳定。卯时一到，泽芜君便立刻奏《移水》。”
“好。”众人纷纷应道。蓝曦臣忍不住看了一眼似乎已经恢复正常的孟瑶。
各自站好自己的位置后，众人便开始等待退潮之时。一时间悄无声息，只有结界外蝉虫的鸣叫声隐隐约约传来。
夜如期而至，凉风习习，“清风明月无人管，并作南楼一味凉。”蓝曦臣轻声念道，脱下自己的外衫轻轻披在孟瑶的肩头，见他要拒绝，轻声笑道：“夜深了，虽已至夏，可夜风难免重了些，再说，衣服上刻着退邪的法阵，你灵力低微，若是待会与那精怪交战，这样我也能放心些。”
少年们轻声的嘀咕声顺着夜风传人孟瑶耳朵：“泽芜君对孟瑶真好啊。”
他突然就不想脱下这件外衫了。许是月色撩人，许是清风袭人，许是……重活一世，当然要随心所欲几次。
他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心安理得的裹着那件外衫。反正除完水祟，他就会立刻离开，从此与蓝曦臣不必再相见。完全没有注意一道幽光如那清风绕月一般，划过了他的手腕。
卯时一到，水位果然开始下降，蓝曦臣立刻开始吹起裂冰。
与《问灵》的悠长和《招魂》的温柔均不相同，《移水》高亢而威严，好像是在对那无实形的水下达即刻离去的命令一般。众少年不由得听呆了，又见天色初霁，月未退尽，日未出全之际，粼粼湖面之上，玉人轻奏玉萧，恍若仙者落尘，更是看得呆住。
直到孟瑶大喝一声，“小心！鱄鱼出来了。”
在设下结界的时候，江家少年想过这种精怪会很难缠，但还是觉得孟瑶过分小心了。可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从湖中，倏忽越出千百种鱼类！
“打那些身上长毛的鱼！小心别让它们靠近！”孟瑶又是一声大喝，令那些呆愣的少年如梦初醒，手忙脚乱的捏起法诀，御剑杀之。
众少年一气竟杀了数百条。
但凡有漏网和要靠近少年们的鱄鱼，也都被一心二用的蓝曦臣和偶尔悄悄用些妖力的孟瑶在其欲要逃出之际消灭了。而那欲要遁地而走的，也被结界弹出，落在地上等待死期。
等到众人反复确认，西湖中再无一条这种精怪后，才把其他莫名其妙受到惊吓的鱼类放回湖中，蓝曦臣又重新吹起《移水》，把西湖的水再度移了回来。
以为很困难才能除干净的精怪居然只用了一个晚上便全部干掉了，众少年自然是欢呼雀跃。其中最大的那个笑着说：“我待会让百姓们回来，渔民明天就可以放心打鱼了！”
孟瑶冷着脸看了看他，那人声音慢慢低了下去。见此，蓝曦臣肃声问道：“怎么了？”
“情况比我想的还糟。”没空想自己与蓝曦臣现在应该分道扬镳的事，孟瑶摇了摇头，回道：“我本以为那条鱄鱼只分化出五十几条，没想到居然分化出近百条，看样子它是吃了不少人啊。”
“你是说，那……那原来只是一条吗？”少年人中有颤着声音的发问。
“这样的话，需得一旬渔民才能下船了。”孟瑶未曾理会，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
“为何？”还是有人不解问道。
孟瑶这次搭理了他们，他带着半分嘲弄半分不耐道：“你今天把人家鱼兄的家都给掀了，人家不会受惊吗？”
“那又怎么了，反正本来就要抓它们，本来就是要吃的啊。”有人不服，回辩道。
孟瑶再次感觉到了上辈子的心塞，天知道，上辈子他给这些完全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家子弟擦了多少回屁股。
他回身看蓝涣，居然也是一副赞同的神色，气到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们听着，我们之所以要快点除掉此类精怪，是因为它们可自己分化，且分化速度不受控，它们本身危害也大。所以不得不尽快除掉。可是不巧的是，此时也恰好是不少其他鱼类‘下子’的时候，我们今次一番作弄，只怕三年内天门西湖再难有小鱼出产，所以从现在开始，至少十天内绝对不能再惊鱼了，否则，那些靠打鱼为生的渔民们接下来的几年该怎么讨生活？”
众少年面面相觑，他们从未听说过这种事情。
“听着，对百姓来说，并不是除去邪祟就算是帮助，很多时候，粗鲁地除邪压祟过后，给那地的百姓带来的危害可能远超邪祟，甚至可能是灭顶之灾，你们懂吗？”他还是忍不住多说了一些。
其实，从他说出这些话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从前那个只知道明哲保身的仙督，他是真的死了。
现在活下来的，是一个终于可以顺着自己心意说话的，普通修者。
他突然觉得，这种感觉好像也不错。
“母亲，如果阿瑶成为了这种人，你会开心吗？”他缓缓攥紧了拳头，感觉自己鼻尖一酸。
他再次看向云梦的方向，心想：“中元节快到了，现在我有大把的时间，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放次河灯吧，之后，要去那里呢？哈哈，到时候再说吧。毕竟，天地之大，任我游之。”
ps：卯时：凌晨六点(･ิϖ･ิ)っ
子时：23～1点，丑时：1～3点，寅时：3～5点，卯时：5～7点，辰时：7～9点，巳时：9～11点，午时：11～13点，未时：13～15点，申时：15～17点，酉时：17～19点，戌时：19～21点，亥时：21～23点。
涨潮日规律：最高潮时间=农历×0.8，最低潮时间=最高潮时间+/-6。
这样是比较简单的算法，所以不一定准确哦。
我设定为初一(毕竟其他时间不好算嘿嘿嘿） 那么就是最高潮是晚上零点，那么最低潮就是凌晨六点。
清风明月无人管，并作南楼一味凉。
——宋·黄庭坚《鄂州南楼书事》
清风绕着明月，自由自在，吹拂着南楼，带来无边的凉爽。
一旬：十天
涣涣的颜值和气质还是很能打的。
从此刻开始，阿瑶明白了自己已和过去彻底告别，他的心重新活过来了。他不再为名利而活，也不再因为母亲用灵魂给了他命，愧疚而活。而是感觉到了自己其实还可以做很多事情。
救薛洋，是为了当日承诺，不算为自己而活。除邪祟，是想到母亲曾经的嘱托，不算为自己而活。但是当他怒斥江家子弟时，那是单纯属于他自己的意愿，所以他终于明白了为自己而活。
所以由以前无处不可去，亦是无处可去到现在的天地之大，任我游之。
上辈子未来得及潇洒的少年郎今生可以肆意纵情一回了。
当然，蓝大还是要虐的，让阿瑶那么快原谅他，呵，不可能，不存在的。
话说这章我写了三千多字，我真帅(･ิϖ･ิ)っ(･ิϖ･ิ)っ(･ิϖ･ิ)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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